“Cool！”

一個月前，外交部發言人林劍在國外社交媒體發文，對杭州企業“云深處”出品的機器人“絕影X30”在新加坡電力隧道進行巡檢發出贊嘆。這是中國機器人走進海外電力系統的“第一單”。

實際上，這一個多月來，杭州科技新銳頻頻刷屏全球互聯網，引發了波浪式的國際輿論熱議，“神秘東方力量”成了“國際梗”。

先是“宇樹科技”發布了B2-W機器狗的演示視頻，翻山、涉水、跳高和負重載人都不在話下。視頻被馬斯克轉發后，在全球范圍內引發轟動。

緊接著，杭州另一家科技企業“深度求索(DeepSeek)”，僅花費了約558萬美元，在短短兩個月內就訓練出了人工智能大模型DeepSeek-V3。國外獨立測評機構Artificial Analysis測試后，發出了“超越了迄今為止所有開源模型”的驚嘆。

再往前，憑《黑神話·悟空》一戰成名的杭州企業“游戲科學”，具備全球最大的可交互三維數據能力的空間智能企業“群核科技”，國內腦機接口領域領先的存在“強腦科技”也先后走紅……

歲末年初，科技觀察者提出一個概念——“杭州六小龍”，并在這幾天火速出圈，網友紛紛追問：“六小龍”各有何絕活？為何扎堆涌現在杭州？

站在杭州匯金國際大廈A座14樓，京杭大運河一覽無遺。2024年年末，杭州“深度求索”創始人梁文鋒在這里摁下回車鍵，向全球發布大語言模型DeepSeek-V3，并同步開源，轟動全球。

業界把它戲稱為“AI界拼多多”——它以1/11的算力、僅2000個GPU芯片訓練出性能超越GPT-4o的大模型，總訓練成本只有557.6萬美元，而GPT-4o的訓練成本約為1億美元，使用25000個GPU芯片。受此影響，GPU巨頭“英偉達”股價隨之下跌。

2024年年底，“神秘東方力量”不止這一個。“宇樹科技”發布B2-W機器狗的演示視頻，“云深處”發布首款人形機器人DR01，它們卓越的穩定性和平衡性驚艷業界。

曾以開發市場占有率高達70%的家居設計軟件“酷家樂”聞名于世的“群核科技”，內核卻是機器人訓練的“道場”，為機器人打開一個AI可交互世界。截至2024年底，“群核科技”擁有超過3.2億個3D模型，平均每月活躍訪問者達7780萬，在全球200多個國家地區落地——這是他們深耕14年攢下的家底，也是目前全球最大的室內場景認知數據集。

加上早已攜“黑神話”蜚聲世界的“游戲科學”，以及“強腦科技”，這6個引得全球各個賽道“一驚一乍”的名字，在2024年年末密集堆疊，也讓杭州突然成了“理工男”式的網紅。

“杭州六小龍”的創始人大部分不是杭州人，他們為什么紛紛選擇杭州？

在《黑神話：悟空》的制作人馮驥的回憶里，“游戲科學”是2019年冬天決定搬到杭州的，“就是喜歡這座城市的氛圍，杭州的人才環境非常適合做游戲的藝術設計，因為這里有中國美院，而且整座城市的動漫氛圍和人才基礎非常好。”“悟空”由此成為杭州人才環境的“形象大使”。

巧合的是，“云深處”創始人朱秋國，20年前投身機器人事業也是因為“悟空”。如今身為浙大副教授的朱秋國，早在碩博期間就參與了雙足乒乓機器人“悟空”的研制，這讓他第一次堅定了“要做好中國人自己的機器人”的信念。

2024年11月19日，“云深處”發布“山貓”全地形越野機器人。腳踏四輪的“山貓”翻山越嶺的視頻，在全球頭部社交平臺上廣為傳播。“腿足式機器人以前是一個相對小眾且冷僻的賽道，沒想到在安靜的小巷子里做著做著，它就變成了鬧市區。”朱秋國笑著感慨。

一語雙關，熱鬧的不僅是賽道，更是教科人一體的創新環境——浙大的師生走出玉泉校區西門，步行10多分鐘便能到達石虎山基地，作為“環浙大人工智能產業帶”的首個項目，這里集聚著包括“云深處”在內的12個創新工坊、31家初創企業，創始人和團隊絕大多數是浙大系。

云深之處，竟是近水樓臺。目前，基地已經獲批成立杭州市市級概念驗證中心和杭州市專業型科技企業孵化器，積極探索高校科研成果的早期孵化和培育工作。

“六小龍”在杭州集體井噴，其實并不意外，因為這里的創新土壤足夠肥沃：2024年1月至11月，杭州高新技術產業增加值達2882億元，占規上工業比重達72.33%，創歷年新高；全市技術交易額達1249億元，均居全省第一。

創新生態“活起來”。在如今的杭州，“創新浙江”的活力之源又何止一個“石虎山”。位于杭州高新區（濱江）的極弱磁大科學設施主體將于今年年底動工，以此為核心，杭州畫出一個環大科學裝置創新生態圈，打通“科學—技術—產業”全鏈條。未來，這個圈有望成為我國乃至全球極弱磁研究的策源點。以大學、大裝置、大科創平臺為核心的創新生態圈，正在杭州加速成型。

創新人才“動起來”。近日，位于云棲小鎮的國科大杭州高等研究院物理與光電工程學院，在產業界有豐富經歷的博士歐建臻和其他5位業界“大咖”一起被聘任。“我們的產業化項目正好和杭高院的學科方向吻合，未來將在橫向課題合作、科研項目聯合申報、人才聯合培養等方面展開合作。”歐建臻告訴記者。在新一輪城市競爭中，杭州人才凈流入率連續多年居全國第一。

創新速度“跑起來”。在浙江大華技術股份有限公司未來工廠，一款由高清攝像機、補光燈等組成的“螢光系列900萬抓拍單元”已上線量產。從創意到產品落地的全流程僅用時3個月。在杭州市，像這樣的成果轉化故事每天都在上演。以科技成果轉化集成改革為突破口，杭州正不斷打通科技成果轉化的“高速路”。

2014年巴西世界杯揭幕戰的一幕，深深地印在“強腦科技”創始人兼CEO韓壁丞的腦海里——28歲的截癱青年朱利亞諾·平托，在全球數十億觀眾的注視下，借助基于腦機接口技術開發的輔助裝置，開出了巴西世界杯的第一球。

此后一年，即2015年，韓璧丞創立腦機接口公司“強腦科技”。如今，躋身“杭州六小龍”之一的“強腦科技”，已與馬斯克的Neuralink，成為全球唯二融資超3億美元的腦機接口企業。從智能仿生手起家，僅7年，“強腦科技”就在2022年實現全球首個便攜式高精度腦機接口產品10萬臺量產，突破了消費級腦機接口設備的工程和技術難題。

如果說科技創新是“0到1”，產業創新就是“1到100”，兩者的融合就如同接力賽的交接棒。杭州跑出漂亮的交接棒，科技成果轉移轉化是關鍵一招。

“腦機接口技術的產業化極其艱難。”韓璧丞回憶說，應對處理大腦860多億個神經元發出的信息，需要不斷挑戰科學和工程的極限。2018年，杭州一個考察團在美國波士頓的一間地下室里找到“強腦科技”，并沒有嫌棄實驗室的粗糙，毫不猶豫將“強腦科技”引入杭州，提供了總部落戶所需的研發和產業化空間。

為加快腦機接口產業化，杭州又將其作為重點未來產業布局，并在研發、場景等科技成果轉移轉化全鏈條給予扶持：組建起良渚實驗室等一批強大的科研支撐機構，在全國率先將智能仿生手納入殘疾人輔助器具目錄，在杭州亞殘運會開幕式上首次使用智能仿生手點燃主火炬，“強腦科技”一時享譽全球……

一批瞄準世界前沿科技的企業，正在杭州實現精彩的交接棒。

這幾天，杭州零磁醫療設備有限公司董事長翟躍陽一直忙著對接醫院，促成心磁成像設備拿到“準生證”后的“全球第一單”。

雖然極弱磁大科學裝置仍在籌建，但衍生的科技成果迅速在杭州“無中生有”，在全球率先形成零磁醫療設備產業。依托磁屏蔽和磁傳感等關鍵技術，心磁成像設備能檢測到人體器官發出的極弱磁信號，從而實現探查病情，對急性心梗識別準確率達91%。這背后是杭州濱江區專門為其開辟4000平方米生產場地，以極弱磁大科學裝置主體為核心，規劃建設零磁科學谷，全面建立“科研—中試—產業化”的資源要素保障體系。

“科技創新與產業創新的深度融合，關鍵一招是加快科技成果轉移轉化。”浙江省發展規劃研究院區域發展研究所副所長、首席研究員秦詩立說，要讓更多高科技在浙江研發、交易、轉化、應用。

從零磁醫療到生成式人工智能、人形機器人、量子科技、合成生物、腦機接口、未來網絡等未來產業新賽道，杭州和浙江其他地區都在積極布局，大量來自社會和政府的資源，諸如資金、技術、人才、土地等，都被投注到這些產業新賽道中。

每一條賽道盡頭，都是一片新的天地，甚至是一片無人區。8年前，當朱秋國進入四足機器人賽道，并給“云深處”第一款機器人取名“絕影”時，借用了《三國演義》中曹操坐騎之名。他告訴記者：“絕影寓意疾馳如影、一騎絕塵、難以超越，我們希望這個品牌可以從中國通向世界。”

如今，有網友將“杭州六小龍”稱為“神秘東方力量”時，引用了卡爾維諾的一句話：“要把地面上的人看清楚，就要和地面保持距離。”

緊盯天空，奮力奔跑。在浙里，未來驚艷全球的，一定不只是“杭州六小龍”。

記者 謝曄 張彧 張留 詹麗華